- 圖源:維基百科
- 以下與實際人物沒有完全關係
- 他們並不屬於我,他們屬於彼此
- 注意:內含扭曲史實、同性愛戀、成人向內容、悲觀傾向
- Memory=西奧或文生的回憶
- They=西奧與文生以外的人之情節
- Apple=擦邊內容
01.
凋零的花瓣經過烈日下的燃燒,四散的並不是難聞的氣味,亦非是讓人陶醉的馨香,而是難以形容的某種……關係。
將庭園所有的向日葵盆栽澆了澆水後,進入室內所面對的是眼前那被油彩搞得髒兮兮的男人,專注於手中調色盤的色彩,一層又一層的將其覆蓋到畫布上頭。注意到了他左耳上被捆著好幾繃帶的傷處,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。
男人似乎注意到自己,便立刻朝自己露出了個好看的微笑,並開口與道:「謝謝你,西奧。」「應該的。」
陽光從歪斜的窗口直射進屋內,將二人的身影拉得頗長,沾上水珠的向日葵在窗外炫耀著晶瑩的活力,鳥囀細細的由屋外傳至屋內,這是一個比起過去還來的寧靜午後。……要是能一直這樣子,那該有多好呢?我的兄長。
02.
因為很喜歡,所以不想讓他悲傷,因為很喜歡,所以才放手,但就是因為太喜歡了,才會讓應該屬於自己的從指間流走。
西元1888年12月23號晚間,西奧收到了封來自阿爾勒的緊急電報,上頭屬名高更,且只簡單的交代了幾個字:「出事了。」
兩年前仍住在自己身邊的兄長在幾次畫展當中結交了許多畫家,其中包括保羅.高更這位後印象派的畫家,而不久之後,不但與兄長成為了摯友,甚至交往還發生了進一步的關係,隨後他們2月便旅居到了阿爾勒。全看在眼裡的西奧理所當然的感到極不是滋味,但由於全是兄長的自主行為,根本無從插手。
等趕到電報的發出地時,早已不見發電者的蹤影,四周凌亂不堪貌似才經過激烈的爭執,沾染鮮血的剃刀仍倒在地上,原本發黃的木質地面染上了斑斕,留下是縮在房間角落,將自己包裹在床單中,正瑟瑟顫抖的男人──他的兄長,文生.威廉.梵谷。
03.
「哥哥,你就承認,這是那個男人做的,對吧?」輕捧起那張蒼白的臉,琉璃色的眼珠子隨著都打轉著淚水,左耳上纏了好幾匝的繃帶,已經不再滲血卻難掩純白上的血漬,他沒有答話,只是咬了下唇,將頭輕撇過去。見狀,無奈之下也只是煩躁的咂了舌,取下對方手中已喝乾的空杯,起身打算替兄長再沖杯熱飲。
幾乎已經站起,卻被那蹲坐在床的男子拉住衣角,還沒開口說話,眼眶的情緒便已先撲簌簌的流露而出,面對此舉動西奧並沒有不理睬,回過身來將瘦弱的身軀好好的懷抱在胸口,只聽見對方仍處受驚狀態的囁嚅著:「不要……連你也……討厭我…好、好嗎?」
04.
吸飽了純粹陽光的花朵,嫩黃的花瓣惹人垂涎,所有有關你的夢想都被藏在棕色的花蕊當中,等待著……時機的釋放。
「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,我都不會離開你的,你還有我啊……我摯愛的兄長,所以請別再哭泣了。」聞見了那哽咽的話語而將懷中的人擁得更緊,完全推論出所有的原由,讓那不間斷顫抖的男人好好的感受到溫度,從原本驚愕的態度轉為跟著擁抱著那被毛背心套著的背脊。
「Waarde Vincent(親愛的文生)……」這是西奧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直呼自己兄長的名字,他將手臂放了開來,轉而捧著對方的下顎,吻了下去。溫柔的敲開了對方的貝齒,將舌根兩相纏繞著,不知何處的原因,原本應該抗拒的身分卻在一次次的交換體液當中轉為接受,跟著主動的索取著打從體內燃燒的慾火。
然後一併的燃燒殆盡……兩朵艷麗的向日葵。
05(Apple).
香甜的果實在互相的吸引下咬嚙而生,滿溢而出的火熱從自於那炙熱的太陽花,我們自此而誕生,亦會被此焚燒殆盡。
那又如何呢?這又如何呢?畢竟只有我們才能嚐出這後果最甜美的禁忌……可不是嗎?我的兄長。
「西奧……」並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,完全的順從、放任對方對自己的所有行為,打從內心而起的情慾早已喪失了所有顧忌。西奧一邊觸碰著懷中的男人,又一邊將對方輕薄的衣物脫下,而文生也跟隨著這樣的舉動,一一的鬆解去西奧身上的所有阻隔,並且伸出手主動的搓弄著已經反應而出的分身,並將其緊貼著自己的慾望,不斷不斷的上下磨動著,時時從喉頭發出甜美的嬌嗔。
「文生…文生…」下身的灼熱傳遍全身,再次壓下身上的重量,拋棄所有的身分、一切,將所有表達的囁嚅在對方的右耳邊,小心翼翼的摟著那如同玻璃般脆弱的人,伸手探下對方早已反應渴求的黏膜,逕自的扶著自己腫脹的慾火伸入進文生同樣發熱的體內。
「啊……西、西奧……」已經忘了是第幾次的呼喚,將一切的重量全部放置在對方的背脊上頭,因為房屋的四周空廣而大肆的呻吟起來,他曾經在這張床上也這麼放蕩過,但對象並不是現在心上的這人。
西奧將下體深深的挺了進去,自己發出了一記喘息,下身隨著對方扭擺的臀部而抽送著,媚人的水聲隨著交合之處傳入雙方的腦內,現在的二人根本無法再多想什麼,除了那滿腹的情慾外什麼都沒有。
06.
「不要……碰我。」原想再次的觸碰著方才肌膚之親的男人,但卻被背過身子來推開,並且自顧自的將自己以毛毯整個裹住身體。
「兄長……」「你剛剛明明不是這樣叫我的。」明明左耳已受了傷,卻仍以著細瘦的雙手將雙耳摀住,意圖隔絕一切的聲音,但分明知道這樣的行為僅是徒勞無功。
我們明明是那樣的身分,這樣的關係,我自己也知道,這樣繼續下去是不行的,但是我也知道,我已經陷入了你無知的陷阱,你的一舉一動,你的呼吸,你的所有,都讓我……想要得到。
「Vincent , Ik hou van je(文生,我愛你)。」
07(Memory).
苦澀的禁果在初發當中,逐步吸收著那些自私的甜美,等待著、等待著……
「兄長……我不能接受這些畫。」手裡捧著厚重的畫板,上頭是充斥著以水彩以炭筆所悠悠塗抹的人影,不僅僅是只有一份,而是大部分,不,幾乎全部都是這樣黯淡的色系來描畫那個女人。
「為什麼不行?我這明明……」「顏色太暗淡了,並不符合時下的流行。」「那又怎麼樣?這些可是我的生命啊!」
「生命……」那個女人……是你的生命?那我又算是什麼?
聽曉了那句話語,原本處在煩躁的男人理智直接上火,拳頭往離身邊最近的牆壁猛掄了下去,老舊的油漆出現了裂痕,指骨立刻閃出了鮮血。見狀,文生當下先是怔了下,後立即將手中的畫盡扔到地板上,焦急的衝到櫃子前從滿是雜物的抽屜翻出醫藥箱。
「西奧,為什麼…還流了這麼多血…」西奧仍一語不發,手擅自被文生抓起緊急包紮著。
──你自己還不是一樣,一有失利就傷害自己。
「兄長……」將頭埋進了文生的懷中,意圖企求著什麼般,想要好好的…好好的…讓自己成為你的生命。
08(Memory).
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她,我不只愛著她一個人,在我的心底或許是最深處吧,為了禁忌留了一席之地。
「文生、文生。」女人無時無刻都顯露出愁容,衣著樸素手裡牽著沉默寡言的女兒,背上提著簡單的包袱,裡頭是一些衣物和自己不多的金錢。
「喜恩?為什麼這個打扮?」手裡的色盤似乎還沒完工,大地色的色彩還出現著不少的鮮亮,輕蹙著眉頭,不理解與自己穩定交往的情人突然的舉動。
「我想了很久……」她停頓了一下:「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。」
手裡的畫筆應聲落地,不顧一切的站起身來,將在腳邊的水桶給踢翻,洗筆水沾濕了整個褲管,心臟反覆的狂跳著,幾乎都要停止,腦中什麼都沒辦法思考立馬停下了運作:「你沒頭沒尾的在說些什麼啊?」
「我們並不屬於這裡,更何況……」喜恩那充滿著成熟韻味的悲傷卻夾帶著幾乎滿溢而出的溫柔,話未完,她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兒說了話:「這裡有個比我們更愛你的人。」
09(Memory).
曾經也有過這樣的事…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,對吧?就如同鳶尾花所低語過的,虹與霓是同時共存的。
「我說你怎麼這樣的固執!」因為種種而深感煩躁,忍不住的對著兄長大吼,緊緊的抓著對方的臂膀,情緒失控帶來的力道讓其吃痛的發出悶哼,眉頭蹙著卻也沒有一絲退讓,也回口:「我是真的愛著喜恩的!你根本不明白──!」
「……我怎麼可能,不明白。」被這樣的宣言給惹得失落,滿腔的怒火一口氣化為冷漠,眼神閃過的是一抹失望,將手中的力道全然放下,「你想怎麼樣隨便你吧。」類似這種拋棄的話語幾乎脫口而出。
「西……奧?」突然這樣的兩極讓文生瞬間不知如何是好,因而伸出手拽著對方的衣角,口中吐納的是對方的名字。
「我……」細聲低語囁嚅著,隨後又深吐了口氣,似乎在做出什麼重大決定般,眼神再次充斥著某種光輝,一口氣的便將眼前之人按往自己的懷中,第一次的真正以唇口接觸著自己的永恆。
10.
好幾隻嘎嘎作響的悲傷盤旋著,等待著下凡啃食著我們的屍首,我從來都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,禁忌什麼的或許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,因為我的世界裡除了你以外的,什麼都沒有。
我的生命之火啊,你為何不將我給燃燒殆盡?而去燃燒那遍野的向日葵?
離開了阿爾勒這塊傷心地,返回了西奧的公寓,而自己的公寓早已賣給了從不相識的人,對於文生來講,這兩個地方都讓自己格外悲痛。西奧的公寓中本來就有一間為了文生準備的房間,距離他的臥室十分的近就在隔壁而已,雖然這並不是什麼需要意外的地方。
但我們已經超越了應該要有的關係了,我不只是你的兄長,而你也曾經不是那樣稱呼過我。
「兄長……?」不明白為何對方仍敞開著那扇門,遲遲不前,逕自的領著對方走了進去並將行李放下。
「啊……好漂亮。」文生直盯著一方,忍不住讚嘆著。鮮黃色的向日葵正對著窗外的陽光,讓其灑滿著落房間。
11.
當一切你以為平安的花田之中,總會因為幾個碰撞或是誓言招惹來猛獸,而無論是你或是我,都是那飢腸轆轆等待著下一個獵物的猛禽。
因為一些原因西奧便直接將房間打通,原本是文生的房間現在成了專門的畫房,而西奧的床舖也換成了雙人床,漂亮的向日葵盆栽養在窗外的陽台,綻放著的如果只是簡單的幸福,那真的就太好了。
「西奧?我直接進來了喔──」將木門鎖解開後推開門,手提著大大小小的行李,連身的蕾絲洋裝與一捲紅褐色的長髮,清秀的五官以及一雙深邃的大眼,是位相當精緻的女子。
「喬安娜?」聽見了聲響而探出了頭來,卻冷不防的被摟著頸子。
12.
「所以你們4月就要結婚?」現在是晚餐時間,燈光落在餐桌的正上方,發著一點黃。喬安娜悠悠了點了個頭,就算她不說話,從她那深邃的大眼中也能略知一二──這段婚姻,不會是場戀愛。
入夜了,一切都彷彿為了某些理由而顯得死寂。滿腦子塞著那些不該擁有的思緒,一點也不陌生那些暈眩的癥狀打轉、翻攪著。他的兄長好幾年前也出現了相同的症狀,他的姊姊為此而住院了,而他的胞弟老早也自殺身亡了──他們的家族一直有這樣的遺傳,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避去的……但,一定要是現在嗎?
背著那肯定為了喬安娜的事情而感到悲傷的兄長,儘管那段婚姻並不屬於我們,但那終究還是個契約,對於虔誠信仰宗教的兄長來說,要說不在意是斷無可能的。背後傳來的熱度啜泣著,心裡不自感到苦悶。我還想再多擁有一點時間,無論是那4月的婚禮還是生命……我的兄長啊,若全世界只剩我們倆,沒有痛苦、沒有紛擾,那該有多好?
13(Apple).
緊緊貼在背後的溫度,加熱了全身上下炙燙的慾火。耳後的文生間間斷斷的啜淚聲讓自己滿腹心疼,事實上這樁婚姻並不是個祕密,只是在時間的交融下根本不認為會如此的飛快。
西奧回過身來,伸出手將背著自己的男人擁住,讓體溫更加扎實的感受,僅僅的貼在對方細瘦的背脊上,又俯首埋進了顫抖中的頸子,接著逐步解開掛在衣衫上頭的鈕扣,甚至探進了褲頭,順勢輕扯下對方的底褲。
因為突然的撫弄而全身僵硬,但隨即又繃著身子轉過身來,文生沒有跟著擁抱西奧,只是推開了永遠會讓自己迷失的現在,還停留著方才的哽咽:「西…奧……不可以……」
「沒有人會比喬安娜更支持我們。」「但是……喬…」「文生,我愛你。」
也許是不想再聽他繼續疑惑下去,阻斷了文生的話語,讓一切呼吸與自己交纏著,他熟練的將自己的阻礙脫去,並且更深、更深的讓兩人再次闖入那名為真實的伊甸園。
一次又一次的觸碰就彷彿是觸電般將人帶往更難以理解的迷惘,就這樣墮落吧?目前只能這樣了……
「嗯、嗯……」將身體完全的託付給無止境的慾望,雙唇微啟發出的低吟與喘息,接著又主動的將嘴唇獻上,輕輕的闔上眼睫,將所有拋棄於九霄雲外,與心中的那個位置,一起到達那至上的地點。
薄薄的牆壁被來自隔壁的錐子鑿了個洞,燈泡所發出那種不明亮的小光,仍靜靜的傳達著蹤跡,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正將那間臥室的所有事件一覽無遺,而那光線的來源,正發著難以掩飾的興奮。
14.
也許我一直都明白,那些準會爆發的事情,但是我還是依然的恐懼著,那殊不知何時應該得放手的那刻。
因為你而重生的細小火焰,攀爬上了滿是藤蔓的高牆,逐步燃燒著最底最底端的愛戀。
──也許是因為我太過於頻繁的被丟棄,以至於到了現在,見到了手中明明應該要鬆手的,卻緊咬著不放……但是西奧是我的胞弟,我真的能夠擁有他,如此長久的時間嗎?我真的應該要不顧他的未來,讓他與我一同墮落嗎……?
那些他所親自書寫的信件,似乎還殘留著他的呼吸與體熱,我真的能霸占他嗎?西奧能夠擁有的是些我不該奪去的未來,我不該這麼自私,永遠都不能……
除了畫畫之外,我什麼都不會,我只是一個無能者,這樣造成所有人困擾的我,應該早被西奧被摒之而棄的才是,只是我、但是我,不被如此。
不是也許,而是我也真的愛上了,足以燎原的太陽花。
15.
4月的婚禮想必很美,來的人並不多,但是這樣也足夠了,並不華麗的禮服與西裝並不是主角,文生沒有參加,不是因為連續好幾夜肉體上的折騰,也不是因為想要作畫,而是因為不想承認即將的事實罷了。
西奧說不要在意,但文生還是很在意,畢竟「家庭」是他一直所渴望的,他想要個家庭,因為他從來沒有歸屬感。……承認吧,因為他的忌妒。
頭又還是發疼了起來,日以繼夜的壓力惹得這種疼痛越來越明顯,胸口甚至出現了喘不過氣來的瞬間,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。
現在,該是放手的時候了,對吧?我親愛的西奧,我的弟弟……
5月,文生住進聖雷米的精神醫院。
16(Memory).
坐在遍野的花草山坡地上,遠凝著遠方的夏景,正是西沉的夕陽,紅髮的少年幾乎與這片光景融為一體,迷人得使人目不轉睛的直盯著。
只有一個人的理由不少,但這次是因為爭執,少年的情緒容易失控並經常擅自發脾氣,此外個性乖僻因而得罪了四周所有的人。但對於西奧來說文生並不是怪胎,而是個比誰都還要特別的存在,他崇拜、迷戀、狂熱他,即使那是他的兄長。
「兄長。」叫喚了一聲後少年回過神來,迎面而來的是朵方採下來,還沾著水珠的向日葵花朵,少年有些愕然,但隨後欣然的接下了,並露出了一個好看的微笑。
那刻,我就這樣被美麗的笑容給深深吸引住。我發誓我要守護著這樣的你,那個能夠隨時隨地潑灑出自己的你,我所最崇拜的兄長,我的文生。
17.
西奧頹然的倒在床上,腦中不斷思慮著的那是身旁沒有暖意的空位,他的兄長一聲不響的消失了,他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,明明都已經平淡無樣的好一段日子了,明明已經得到手的,為什麼又……
從我的指間逃去。
「西奧……」喬安娜推開房門,手裡捏著一張小小的紙條,神情沒有比得西奧來的好,澄澈的大眼卻鋪上了一抹黯淡,充斥著滿盈而出的擔憂,因為看見了西奧的狀況,也因為文生的不告而別。「我知道文生在哪了。」
「什麼?」聽見了能知道兄長的下落而振奮了精神,跳下床激動得抓起喬安娜的臂膀,淘淘不絕的問著:「他人在哪?有沒有怎麼樣?」
「他現在在聖雷米的精神醫院,是他自己主動入住的。」喬安娜甩開了令她感到不悅的掌握,依序西奧問的問題一一回答著。事實上文生的失蹤不是一兩天或是一兩個月的事,而是一整年了,其中喬安娜幾乎讓消息傳遍了整個法國,卻遲遲毫無音訊,向來不該是如此結果的事件讓喬安娜非常的清楚──有人從中作梗。
「聖雷米……竟然又回去了。」知道了答案後有惱怒,咬下了牙,心裡盤算著什麼。喬安娜安撫式著拍拍西奧的背,因為逐漸擴散的病和心憂而消瘦:「我們去接他回來吧,會沒事的。」
18.
米黃色的牆不給人一般的蒼白感,讓人自然也不感什麼壓迫,而上頭著掛著一些院內幼兒所繪製的塗鴉,好幾張用蠟筆大肆塗上的色彩。即使被溫柔的氣息給包圍著,西奧仍然厭惡這裡,因為這裡使他的兄長離自己而去。
喬安娜領著西奧來到文生住的病房,煩躁感惹得西奧就連那褐色的馬尾也顯的不悅,喬安娜似乎轉頭說了些什麼,但他卻心不在神得沒聽見,隨後她伸手敲了敲門後便開門退到西奧身後。耳朵嗡嗡作響著,頭好痛……。
「兄長……」直接叫喚著坐在窗前創作的文生,蹙著眉頭,滿腹的不滿掛在臉上,搞得氣氛相當的凝重,而文生聽見了聲音也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,一旁的用具全部因為手忙腳亂而弄翻,發出頗大的聲響,神情顯得十分恐慌。
「西奧,我……」
「文生發生了什麼事?」白袍男子開門走了進來。「嘉舍醫生!」
19(They).
「我是保羅•嘉舍,接下來我將會擔任你的主治醫師,有什麼問題或是困擾都可以問我。」投以個足以讓任何人卸下防備的微笑,這是這數十年來所訓練出來的結果,嘉舍伸出手來握住眼前男人發冷且顫抖的手,心裡想的是那些無關緊要的話題。
「嘉舍醫生……你喜歡畫畫嗎?」「我可是業餘的畫家喔。」自然微笑。
想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如此著迷著一個人,而且還是自己的病人,本來不該這麼想的,但等到他回過神來時,已經和文生發生過了不只二十次的關係了,細瘦的身子躺在身邊,以溫熱的呼吸及起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,但他知道,文生他一天比一天的還要憔悴,因為我,保羅•嘉舍,並不是那個能讓他真正幸福的人。
已經,一年了。
20(They).
「你現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?你覺得這種事能開玩笑嗎?」深褐色的大眼充斥著怒火,向著白袍男子大罵著,僅存不多的理智幾乎失控,將手中記載得密密麻麻的便條給撕成碎片,並扔到地上踩爛。
「喬安娜你聽我說……」「你要我怎麼聽你說?這一年來我來找你,來問你幾次了你記不記得?你嫌自己活太長是嗎?」嬌小的身軀需要墊起腳尖並且加一雙高跟鞋才能抓起對方的衣領,但力量卻大得差點讓嘉舍喘不過氣。
「兩千五百六十二次。我還想活著呢,喬安娜。」「算了……文生現在怎麼樣?」「託你的福,好得很。你的孩子現在怎麼樣?」「託你這王八蛋的福,好得比你想像中的太好了。」
「那就好……說實話,文生其實不太好。」深深的嘆了口氣,拿起桌上的咖啡杯並啜了一口,「他就像是失去了真實的花朵,我霸占他太久了,但他並不屬於我,喬安娜。」
21.
在向日葵花田中引火,原本細細燃燒的火苗,起了風之後燃起了更強烈的火焰,最後染上了整座花田,但他們並沒有手忙腳亂起來,反而攜著手,一同平靜的走向中央……
失火了,西奧!失火了,文生!失火了,梵谷。
「我是保羅•嘉舍,這一年來擔任文生•威廉•梵谷的主治醫生。」白袍男子伸出手來,並投以微笑表示善意,但西奧非但並不領情,甚至狠狠的瞅著他,手掌握拳並且顫抖著,正在強壓著滿腹的怒氣。
「文生,我們回去吧,喬安娜已經把手續都辦好了。」惡意的忽視嘉舍,儘管知道他的手並沒有放下,他起步靠近文生,強忍著那股在腦中狂燒不已的怒氣。
「我不回去。」
22.
「……。」語塞。面對那貌似想都沒有的拒絕,斷然的竄進了西奧的耳膜,使得耳鳴聲增強、增大,他已經不知道可以說什麼了,當它來到此地的理由被抗拒的同時,他替自己的無能深深的嘆了口氣,也是為了那日以繼夜的疼痛與煩惱。西奧推開門離開那總惹自己煩躁的空間,留下了互相對視的關係。
文生頹坐了下來,將身子蜷縮在一起,聲音並不大,但可以明顯的聽見悲傷的引爆聲,嘉舍蹲下來想擁抱著文生,但卻立刻被推開,只能尷尬的對著喬安娜笑了笑。
「文生……」喬安娜也跟著蹲下,她輕撫著那骨瘦的背脊,安慰的輕喚著那失去控制的情緒。
「嘉舍醫生……對不起、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」從細細的哽咽聲成了話語:「我果然……還是、還是……」
話還沒說完,嘉舍變趁著安撫,將文生摟在懷中:「回去吧,文生。」
23.
或許是因第一次坐上轎車的原故,文生顯得格外緊張,方撫平情緒後的神情疲態,有些失神的直盯著前方,身上裹著毛毯,靠在椅背上,喬安娜坐在他的身邊守候著不知何時會發生的失控,嘉舍醫生則坐在前座負責開車──這是文生第一次知道他會開這玩意兒──送他們回到離聖雷米醫院有段距離的黃屋。
那個附近有座向日葵花田的黃屋,那個為了夢想而存在的黃屋,那個濺上爭執與鮮血的黃屋,那個沾染最深層禁忌的,阿爾勒黃屋。
「喬安娜。」喚了一聲,眼神卻遲遲不敢看向對方──因為某些惶恐,聲音仍哽咽:「你愛西奧嗎?」
「當然愛。」蜜色的唇膏帶起溫柔一笑,這樣的回答使得文生的世界瞬間恐懼起來,再次愧疚了自己毀了他人的一切,但喬安娜並沒有說出任何尖銳的話語,只是平靜的又道:「同時,也很愛很愛文生。」
24.
倘若那炙熱的火焰真的一發不可收拾,那你會怎麼做?我想答案,就在心臟的最深處,對吧?那個傷至最極之地。
好幾盆曾經艷麗過的向日葵早已堆在角落旁枯死,如果我早些歸來,便能夠力挽狂瀾嗎?就連那些垂垂不朽的葉片都能夠明白著。
日以加深的痛楚席捲著整個家族,或是整個世界,如果我歸來了,事情會真的有所不同嗎?不會的、不會的,緊握的雙手會因為悲傷而鬆開,那些人都如此了,我們真的能逃過此劫嗎?
我親愛的西奧啊,我親愛的弟弟,我不想再逃避,但同時我也不想再面對,真的太在乎也太在意了……
縱身而跳吧!如果我們都能做到的話。
25(Memory).
幾天前兄長捎來了封信,關於近日的狀況與繪圖的架構,而這次比起以往稍微不同的點是於那內容興奮了很多的文字,大略是關於最近收到了畫作賣出的消息而感到開心。
即使在遠方,西奧也能感染到那愉快的氣氛,因而跟著露出淺淺的微笑,他一邊看著那龍飛鳳舞一邊將那幅畫作放在大腿上,伸出手指細細的順著凹凸不平的紋路撫摸著,心速逐漸升高著。
「兄長……」因為思念而輕呼著那個稱號,儘管他的公寓就離自己不遠,但希望多給對方一些空間,所以兩人還是以魚雁往返的方式對話。
有些泛黃的畫布如果再不拿開可能會沾上點灰塵,西奧尤愛這幅作品,粗糙的布幔上頭揮灑著鮮豔的向日葵,那樣的生意盎然卻也同時沾上了烈日中的凋零,簡直就將兄長他的生命全數傾倒在其中。
他在不知不覺當中,又好好的將這幅畫作愛撫了好幾次,而這世界上的這刻,那位畫家的死忠粉絲,便非他莫屬了。
26.
如同太陽複製品的花瓣以及飽富充分滋養的花蕊,這樣的抉擇,你會選哪一個?
手攬門邊上,看著那橫躺在大床昏睡而去的男子,那一吸一吐的呼吸及細細的鼾聲,總給自己莫名的安心,他走了進去,望著那張即使在夢中眉頭仍深鎖著表情。
文生靠近了床邊,近的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他伸出手,撫弄著和自己相同的紅髮。
「西奧……」你怎麼會在這?你怎麼會想在這?你應該討厭、仇恨這裡才對啊,因為我在這裡愛上了不是你的人,又掩護了傷害我的人,一次又一次的蓄意犯下了傷害你的罪。撥弄髮絲的手停了下來,垂頭,吻下自己的一切。
……好貪心啊,如果你兩個都想要的話。但,那又如何?這世上,除了你以外,什麼都沒了
27(They).
梵谷將下一代的名字取自於自己最敬愛的血親,因為不希望所愛之人因為生命消失而隨之殆盡,因為想將自己的愛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下來。
「你還真把孩子帶來啦……」依在車門邊,吐出了一口白煙,火光在菸斗中閃爍,隨即又揮了揮,盡量讓煙霧不要飄向抱著孩子的女子。即使是再潑辣的女人,一將孩子抱進手中也會慈愛萬分,這令嘉舍深感神奇。
「嘉舍……你知道梵谷一家對於新生兒的命名方式嗎?」喬安娜並沒有回答原先的問話,丟出了個問題後,又低著頭逗弄著懷中的孩子,惹得他咯咯笑。
「我從來沒有問過文生這個問題欸……對了,你的孩子叫什麼,都沒聽你說過。」「威廉。」「文生怎麼了?」「這孩子叫文生.威廉.梵谷。」
28.
打從出生的那刻起,我倆已經被蜘蛛網給纏住,無法掙脫那黏膩的交織,無法進食,無法飲水,無法呼吸,無法真正的活著,卻遲遲盼不見下一個預知的未來,最後只好……互相的吞食著。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,交織的體溫,與落在自身上不斷吻啄的慾望,他已經忘了自己是何時將衣服脫光,自己何時脫光對方的衣服,他已經遺忘自己究竟說了那些話,做了哪些事,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哭了起來,他只知道他現在躺在那黃屋的雙人床上,讓那偌大的床舖發出淒厲的哀嚎,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投入了自己的罪惡,他只知道自己已經瘋了,和他的弟弟一起。
29(Apple).
「嗯啊…唔…西奧、西……」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,除了喘息之外,他什麼都無法說出口,一邊承受著往著全身衝擊而來的力量,一邊緊擁著關於自己一切的男子,黏膩的汗水與交織的慾望,他已經分不出來到底什麼才是該割捨掉的。
「文生……」西奧粗喘著氣,喚了聲對方的名字,扭曲了整張床架與人生。
消耗著慾火的同時,腦內的痛苦逐步擴散,將疼痛傳達至二人體內的每個角落,沒有留下任何的足跡,除了鼻腔中淡淡的酸意外。
迷人的香氣在肌膚上孳生,一切都彷彿要被解放,絞榨出最後一絲絲精力。
熾熱之舌渴望著,臊熱之喉翻攪著,發洩的相歡,擁抱之間的纏綿……如果龜裂般的腦內隨著蒸氣煙消雲散。
──不美,很轟動。
30(Memory).
也許就是因為我們都曾有過那段回憶,才會顯得格外不安吧。
「喬安娜,不可以動喔。」少年將微長的紅髮束在腦後,一筆一畫的在畫布上描繪著少女的輪廓,少女聽了那席話後便挺起背脊,重新的坐正。
「文生。」因為想到了些事而呼喚著那專注於畫前的人。「嗯?」頭也不抬的持續著手邊的工作。
「為什麼文生從沒畫過西奧的畫像呢?」這話使得他停下了筆,但隨即又再次展開動作,露出個好看且溫柔的笑容。
「我沒有一天不畫他的。」
梵谷,自我們這代開始,成了熾熱於指間的向日葵,順著烈日給我們的,活下去。我即是那刺目的花朵,而你,西奧,我的弟弟,你一定也是。
31.
「西奧……」以指節輕輕碰觸對方的手指,小心翼翼的握上,指間有些發顫,但才握好不久便被炙熱的那方緊抓著,好似再也不願放開。
「哥哥。」西奧輕柔的闔上眼體驗著此刻的真實,不是夢。其實文生並不喜歡這個稱呼,無論是「兄長」還是「哥哥」,他覺得好生疏,但卻更加明白那些隱隱作疼的事實,他知道。
此刻,他好忌妒喬安娜。
「現在別想這些。」似乎能讀心般伸出另手撫著文生的額髮,示意文生與他一起養神。
如果能永遠這樣,我願意奉獻一切。
32.
但就算奉獻了全部,我還是不敢收下這樣的永遠,即便我想。
其實並沒有睡意,只是純粹希望文生能別再把腦子搞亂,確定身旁的男人發出平穩的鼾聲時,睜開了顯露疲態的雙眼,嘴角淺淺的勾勒起。
柔軟的紅髮這幾個時間來似乎又長了不少,也消瘦了不少,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鼻樑與唇型,睜開眼時連瞳色都是相同的,這樣的聯繫讓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能被苟同,但也因為這樣的聯繫,西奧才能如此如此的碰觸他。
西奧咋了下舌,不滿的瞅著那位於額頭與太陽穴附近的青筋──因為劇烈的頭疼。
心口發出了痛意,而伸手摸向了自己與對方,家族的烙印。俯首,輕輕的吻著文生那許久未泛紅的唇,小心翼翼的不吵醒對方。
我想永遠稱呼你為文生,而不是哥哥或兄長。此刻,我好忌妒嘉舍。
33.
如同正燃燒著的火焰,向日葵花田在陽光的照耀下,發著難以遮掩的光輝,薰風溫柔的穿梭在花田間,將每一片花瓣每一片葉子都仔細的撫摸後離去,花瓣在灑水後顯得格外嫩黃,形狀漂亮的綠葉領著風輕輕擺動,在這裡,除了風吹動花草的沙沙聲外,一點雜音都沒有。
這裡是所有人的夢想,想在這裡呼吸著平和,想在這裡享受著那花朵獨有的熱情,想在這裡脫掉腳上的鞋襪,走進這條也許會通往天堂的火焰花徑。
為什麼要恐懼火焰?為什麼要害怕燒傷?沒有人會因為太過灼熱,太過疼痛而逃離這裡,因為這裡是正被陽光所焚燒的向日葵花田。
34.
握在手心的溫度令人心安,只是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變得空蕩、冰冷。那將我倆分開的不是扼殺我們血脈的病毒,而是逐步沖刷命運的時間。
我能擁抱你的時間越來越少了,你知道嗎?我的兄長,我的文生,我的生命。
不知什麼時候就這樣睡著了,經過那樣猛然的驚醒,才發現手中的溫度空了,全身緊張的繃著,腦子只恐懼著一年前的重演。勉強的撐起身,才感到頭幾乎要龜裂的疼痛,西奧似乎有些恍惚的扶著腦袋打算下床。
剎那間,門被推開了,但進來的不是所想的文生而是喬安娜與襁褓中的威廉,這極大的失落感使得西奧頓時想再倒回床上,皺著眉頭,聲音有點沙啞:「文生呢?」喬安娜靠了近,將水杯與藥丸放在桌上,轉身就走:「在窗邊畫畫。記得把藥吃了。」
35.
又是一個陽日照耀的午後,他搖搖晃晃的走到了他的身邊,他們好像也曾經就這樣度過了相似的日子,只是少了那幾條沾抹藥味的繃帶。
西奧見了文生消瘦的背脊順著作畫的動作而移動著,腦內因為放下重擔而失去作疼。
文生望著窗外的花田,儘管表情舉動靜謐毫無波盪,內心想必仍然混雜成一團吧。西奧從後環抱著文生的上身,以手臂好好的體會著那削弱的身軀,鎖骨佈上了自己的吻痕卻日以消瘦,淺淺吻著那深紅的髮香,將臉埋入那深刻的懷抱之中。
他知道就算再怎麼不捨,他們也會被痛苦纏身,直至生命終結。
36.
當全世界都嘲笑你時,只有我會崇拜你,直到你被世界崇拜的那刻……然後我會依然深愛著你。
「哥哥……」語方一出,即使輕柔的讓人差點融化,但被摟在懷中的人卻全身顫抖著,不久發出啜泣聲,手中的畫筆與調色盤摔落地,一邊哽咽著,一邊將西奧的手臂緊緊攀著,力量之大幾乎使得他無法抽手去撿那些物件,「你怎麼了?」這種話壓根問不出口,只因內心恐懼著某些答案。
就在文生腳邊的水桶將要被翻倒之際,剛好瞥到的西奧便伸出腳將其給扶正,這樣的舉動讓得陷入激動的文生感到強烈的安穩,以著些許抽咽,再將西奧的手臂更往懷中抱著:「我……是文生啊…。」
37(They).
假如每天心臟都能夠強烈撼動一次,生命就不會中止了對吧?假如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認識你,故事就不會中斷了對吧?
白色的蛇鱗毫無溫度的漸漸施起力,透明眼膜底下透著銳黃的冷光,彷彿才剛嚙咬血肉般鮮紅的吐信著。被勒起血肉之軀逐漸感到無力,嗡嗡聲在耳邊迴盪不停,他陸陸續續的聽見了體內骨頭斷裂的聲音,最後他只覺得口中一甜,滿腔的熱意滾滾而上……
然後他醒了過來。
「早安,喬安娜。」抓著有些亂的髮絲,仍有些睏意的靠近餐桌,喬安娜正拿著奶瓶餵著小威廉。
「早。你怎麼了?怪沒精神的。」仍低著頭專注的做自己的事,其實她的精神也沒多好,她前陣子才提到儘管小威廉晚上再怎麼安穩,她還是會在半夜驚醒以為他餓了。
「沒什麼……只是做了個關於蛇的夢。」聽見了這句話,喬安娜的身子迴然震了一下,後又故作鎮定的抬起頭來:「真巧,我也是。」
38.
收下吧,這就是我血淋淋的熱情。
為了我,西奧舉家搬進了阿爾勒。為了我,西奧讓嘉舍再當自己的主治醫師。為了我,喬安娜捨棄了三人家庭,與我同住。為了我,嘉舍捨棄在大醫院的薪水,來為我治病。為了我一個人,破壞了所有人的安寧。
……果然只有我一個人不應該存在。
那夜我爬到了屋頂,對著我所見的夜景打了稿,即使已有暖意的風仍將我的身體吹涼,原本想著打完稿後便回房就寢,但在不知不覺當中,我便這樣順著靈韻繼續畫了下去,只是原本端端正正的草稿,在經過油料的塗抹下,卻變得捲曲纏繞,深藍的雲捲與黑夜交織在一起,朦朧的月暈也隨之顫抖著,閃爍不定的星火跟著旋轉,星雲與稜線綻放而成為一緞蠕動,高聳的教堂孤寂的熄去半盞燈使得動盪不被碰壞。關於那些歪斜的線條,那些發冷的顏色……
那夜,我的頭開始作疼。
39.
打從此刻起,時間開始倒數,應該要或應該不要發生的,全都一起發生了。
因為巴黎的畫廊發生了些狀況,西奧與喬安娜便在假日當中趕忙的回去處理,文生因開始發病而與嘉舍待在阿爾勒。嬌瘦的身子低著頭不斷的在粗布上層層重疊覆蓋著顏色,不時的抬頭觀察著對者的神情與姿態,以便作畫。
嘉舍一手托腮,將身體微微的向前傾著,意圖讓自己呈現最輕鬆的姿勢來當模特兒。嘉舍懂一些畫,而他們也是這樣而熟識的,甚至也因此曾經展開了更進一步的關係……只是曾經。
碧色的眼珠子直視著眼前的男子,那樣將生命與熱情全神貫注在畫布上的人總使自己不自多看幾眼,其實嘉舍對文生還是有那份感情,也因此他並不是個稱職的醫生。嘴角竊竊的向上勾勒──傾心,也許就是這樣的感覺吧。
只是、只是……
40.
豔麗的,鬱森的,究竟哪個才是屬於我的人生?層層包圍的,孤身一人的,究竟哪個才是我的人生?名著的,失聯的,究竟哪個才是人生?存在的,消影的,究竟哪個才是,我?
頭就彷彿正龜裂開來般,發燙發脹著,順著那條無形的傷痕,逐步的被撕裂開來,他幾乎要被這股劇痛給喘不過去,但趁著嘉舍醫生出門替文生領藥,文生便溜了出門。他將自己浸身在屋外的那片向日葵花田中,有些恍惚的摸了摸口袋,並沒有將鈕扣扣好,顫抖的手指根本無法按照順序的安好那些位置,不灼熱的陽光直直的照耀在大地,溫和的包裹著他幾乎感受不到的全身。
瞬然間,他想到了自己的存在,他想起了自己所造成的麻煩,他想到了高更曾經對他的怒吼,他想到了喜恩曾經對他的無奈,他想到喬安娜曾經對他的悲傷,他想到嘉舍曾經對他的擔憂……他更想到了西奧曾經對他的一切。
文生頹然的癱坐了下來,四周佈滿著正綻放的向日葵,淚水充斥著眼眶甚至延伸自消瘦的雙頰,太陽穴更加的脹疼起來,甚至連帶著心臟也跟著不悅,緊緊的揪結在一塊。
明明知道手顫抖得更加厲害了,他卻仍執意的伸手摸向稍鼓的口袋,將內容物死抓在手上──一把從曾經是高更抽屜找到的短型手槍,早就將子彈上膛好,掄起手槍準準指對著自己正發眩的太陽穴。
停駐在花田中烏鴉被火光所嚇,飛離了發出巨響的悲劇,焚燒著的花瓣漸漸蜷伏在一起。
41.
多久沒收到電報了?啊啊,好像是兩年前的事……
「文生!」急得幾乎將門給拆了,理智毫無控制的衝向床頭,原本坐在床頭的嘉舍站了起來,講了些什麼,但西奧壓根的聽不進去,一看見兄長蒼白的橫躺在床上,吐著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,便整個人頹坐了下來,握著近乎冰冷的手,低著頭暗泣了起來。
空氣彷彿為了想挽留這得來不易之火而凝結,文生在西奧耳邊悄悄的呼吸著,但隨著時間的流逝,呼吸聲便越來越細微,血跡斑斑的佈滿在繃帶上,但想必仍留不住所有。
文生在此刻再次深吸了口殘喘:「La tristesse durera toujours(悲傷會永遠留存)……」
七月二十八號晚間,文生.威廉.梵谷殞落了。
42.
七月二十九日,烏雲密佈了整座天城,耳鳴聲將整個腦袋都掩蓋起來,簡樸的黑色棺木舖了好幾層柔軟的棉絮,上頭躺著的是,冰冷的沉睡。原本黑黏的血漬早被清理乾淨,飽受精神衰弱困擾的身軀消瘦不堪,因此身上穿的西裝明明曾經屬於本人,看起來卻過大。
主持喪禮的牧師看起來瘦小,年紀卻比躺在棺木中的人年長很多,空氣濕冷且沉重的干擾在場所有人的音量。不長的人龍,每個角色都代表著曾與文生.威廉.梵谷的一段關係,即使只有擦肩而過,對於文生而言,都能夠改變一切。
開始了,無論是喪禮還是死亡的鐘聲,一切從朵朵白玫瑰被依序的枕在棺邊開始。
43.
悲咽聽來意外的清楚,直到人都逐漸散去,那聲音都仍然還在……好像會直到永遠似的。
西奧的喪黑西裝是早就有的,他與文生穿著與現在一樣的西裝──那年他與文生一同參加父親的喪禮,那年他與文生一同參加親姊的喪禮,那年他與文生一同參加親弟的喪禮,那年他與文生一同參加親妹的喪禮,一輪下來,身為長子的文生現在再也無法參加任何喪禮了。
這天,西奧參加的喪禮,並沒有與文生一同前往,因為他就在那。
44.
西奧掩著泣,強忍著不發出太大的聲音,他伸手進冰冷的棺木,輕輕撫著已經不會再醒來的軀體,淚水滴落在蒼白的臉頰上,因為太過於消瘦的線條而滑下,被棉絮吸收,過去他曾認為這麼做,思念的人就會醒來,但現在卻清楚的感受到這都不可能會實現。
此時他聽見了後面的腳步聲,這些並不屬於喬安娜或是嘉舍,但他不想管那麼多,仍然淚下交頤的注視著連下一秒都沒有的愛人。
「西奧。」睽違了兩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,他脫下頂上的帽子,輕輕的點了個頭,這令西奧猛然回過神來,他看見的當然不會是喬安娜或者嘉舍,更不可能是文生,而是那年的保羅•高更。「我想看一眼文生。」
45.
文生,如果你在這裡,你會感到開心嗎?還是會跟我一樣,既悲傷又憤怒呢?
西奧不作聲,強忍著滿腔的情緒稍微退了身,讓出了個位置,高更像他微了道謝的笑,走向了前,這次西奧不只看見了高更,他還看見了慕夏同樣也穿著正式的跟在高更後頭。
「文生,好久不見,永別了。」高更俯身靠近了棺木裡頭的男子,淺淺的道別著,露出了一抹不同往常的笑容,似乎想起了什麼。然後他離開了,在向西奧做出了簡單的道別後,挽著另一人的手臂。
天空漸漸揭開了陽光,不怎麼燦爛,但是我的兄長,我的文生,你看見了嗎?……我看見了,高更因為你而垂泣。
46.
「該走了……」喬安娜在教堂那處理好後續後走了過來,一抹黑色的喪衣頗適合現在那副蒼白的小臉,嘉舍從後走了過來,手裡抱著的是已經睡著的小威廉,那張睡臉就如同躺在棺木中的文生那般安詳。
喬安娜輕撫著我的背脊,原本應該要很舒服的舉動卻讓我全身緊繃、打了寒顫,但她似乎並沒有發現,起了身後便嘉舍懷中將小威廉抱了回去,看到屬於自己的孩子,疲憊、悲傷的表情總算有些舒展,嘴唇靠在正沉睡中的兒子耳旁,細細的滴咕了些別人不知的話語,隨後抬頭又跟嘉舍說了些什麼,兩人相視的影子就好像在微笑般,或許現在不管在誰眼裡看來,他們都像是一對「真正的」夫妻。
他們走在前頭,越行越遠,就像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逃離這裡似的,只有我停留在這,在這……
永遠。
47.
面上的淚水早已流向永別,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空夢一場般,把整整的一個生命完全抽空。別說那種「我會連你的份一起活下去」那種話了,我壓根的做不到,因為我連自己的都……
沉重的棺木將那張沉睡的烈火永遠的封鎖在裡頭,西奧輕輕的撫摸著棺蓋做著最後的道別,將兩株仍染上水珠的向日葵花枝擺在深黑棺板上頭,甫願意離去。
「把拔──」路還站不穩,連話也講不清楚的孩子搖搖晃晃的走到我的身邊,但身為父親的我卻無法對他溫柔的微笑然後伸手將他攬進懷裡,因為我躺在床上,腦袋痛得幾乎像將要被炸開。
「威廉……」我輕輕的呼喚著他,每次一想到這名字,心裡便強烈的作疼。他那水亮的雙眼便眨巴眨巴的望著我,像是我第一次這麼呼喚他似的,他瞇起眼睛對我笑了一下,紅通通的臉蛋一點也跟我不相似──因為他是喬安娜的孩子,不是我的。
這樣的場景卻只讓我想起了,靜靜躺在歸土中的那個人。這樣的場景卻只讓我想起了一切的源頭,那些充滿了過去的種種。那樣的場景卻只讓我開始想問,如果喬安娜不在這個世上的話,文生是不是就能取代威廉回到我身邊?
48(Memory).
好像剛剛才做了場很長很痛苦的惡夢,那些夢魘緊揪著我的呼吸還有我的理智,將我一併帶到絕望的深淵──我夢見文生在我面前斷了氣,我夢見我參加了文生那下著雨的喪禮,我夢見高更來參加文生的喪禮我卻沒有殺了他,我夢見我將向日葵花朵放在他的棺木上卻沒有掉下來,我夢見……西奧,這並不是夢。
在車上驚醒,才猛然想起已經好久沒有睡,雙眼既乾澀又沉重,全身發著冷而龜裂感襲遍腦袋,將頭輕輕靠在椅背上,前座的司機是嘉舍,坐在副駕的則是喬安娜與小威廉──以往都是我坐在副駕──,車窗上被冰冷的雨水敲打著,外頭早就瀰漫著霧氣,回頭瞥見了他們與自己身上的衣著,才將一切全部換回記憶裡。
……雨漸漸的下了起來,他們撐著黑傘,幾個人站在深幽的地洞四周,抬棺的人員將沉重的棺材綁上繩子垂降到地洞最底部──就像是要讓我永遠觸碰不到似的。
根據宗教的規矩,覆蓋棺木的第一鏟必須由我來鏟下,但只是光拿著有些鏽去的鐵鏟便讓我胸口難受,但我還是從那些淨土當中鏟下了一鏟土壤,好好的覆蓋在深淵的上頭,隨後我便眼前一黑,不久只聽得見四周的雨聲,還有文生的輕喚聲。
49.
「吶!西奧、西奧,聽我說喔,今天又有人買了我的作品!」一雙琉璃色的眼珠子晶亮的發光著,他將賣出畫的紙鈔握在手上,迫不及待的向西奧分享著這樣的喜悅。
「嗯,太好了。」因為感染了那樣的心情而跟著微笑了起來,他一把將文生攬到身上,輕撫著那和自己一樣的紅髮,文生將頭埋進了西奧的胸膛,他倆坐臥在偌大的雙人床上,任著窗外投射的陽光灑在二人身上。
原本平和的溫暖不一會兒,窗外就飄進了零星的火焰,透過窗外,才發現外頭得整座向日葵花田都燃燒了起來,但不知怎的,他們都沒有想要放開擁著彼此的手,或許只是想靜靜的等待著,被摧毀的那刻。
50.
但是就在火舌準備蔓延進來的那刻,文生卻抬起頭,他傾身吻了西奧後露出一抹苦笑,這刻西奧才發現他並沒有看見文生左耳上深長的刀傷,他並沒有看見那日己消瘦的痕跡,他並有看見那因為頭疼而出現的青筋,他並沒有看見……那天的槍燒傷。
「Ik hou van je, Theo.(我愛你,西奧。)」這是第一次,文生向西奧語出直到生命盡頭都沒有脫口的真心,兩落淚行從眼眶滑下,西奧似乎感覺到了什麼,下意識的將懷中人而摟得更緊,但他卻只是感受到與方才毫無差別的冰冷,而原本清晰的身影則逐漸轉為模糊,手中的實體感越是消逝西奧便越奮力的想要抓住,文生卻只是搖搖頭,最後完全消失在眼前,留下了散落在地的那些焦黑的向日葵花瓣。
「Vaarwel, Theo.(永別了,西奧。)」
51.
他醒了,頭就像被當時的棺木重壓過的脹疼,胸口們都幾乎都要炸開,他的枕頭與被單都濕透了,但冰冷的汗水仍在肌膚與血液中刺痛著每個毛孔,他發現臉上爬滿了在夢中滲透而出的淚水,於是伸手摀住了雙眼,想讓眼淚停止,卻只是使得胸腔難受更加。
霎時間,門把被轉開了,是他的兒子小威廉端著水杯走進來,雖然他是西奧的孩子,西奧卻仍然無法喜歡他。耳朵又開始產生耳鳴了,這孩子好像跟自己說了些什麼,他卻除了嗡嗡聲外什麼都聽不見,水杯拿在他的手上時,小威廉對他投以甜美的微笑。
……這個笑容好像在哪裡見過,啊啊,我知道了,就在那永遠不會醒的夢當中,我的兄長,我的文生──只是,小威廉他,永遠都不會是我的文生。
將手中的玻璃杯往旁邊的牆上摔,碎成的碎片與鮮血散落滿地,小威廉並沒有像孩子般害怕、恐懼、尖叫,反而不減笑容,即使臉上被尖銳的利片畫出了一小道血痕,他仍露出酷似文生的微笑,幽幽語道:「那些向日葵都凋謝了。」
52.
我想殺掉我自己,在我發現小威廉更像我與文生之前,我想殺掉我自己,在我錯手殺掉喬安娜與小威廉之前,我必須這麼做。
我不知道畫廊怎麼樣了,因為我沒再去了,或是應該說我根本沒下床了,即使我人就在巴黎……自從文生死後,家族遺傳的血脈一點一滴的啃食著我的生命,還有理智。
即使我傷害了小威廉,喬安娜仍然常常帶著他進來我的房間,為著那盆以枯萎的向日葵花澆著期許它們再活過來的眼淚──就好像那時候我在喪禮上曾經這麼做的那樣。他們兩個有時候會來跟我說話,嘉舍也是,但我始終什麼也聽不見,耳鳴的聲音幾乎震碎了我整個腦袋。
儘管如此,我還是想殺死我自己,以免我毀掉任何一個人。。
53(They).
「嘉舍,西奧他現在……?」喬安娜將小威廉摟在身上,輕柔的用指腹揉揉孩子臉上的紗布,緊蹙的眉頭在那標緻的臉上仍不失魅力,希望那轉業帶來的會是好消息,但嘉舍卻只是輕嘆及搖搖頭。
「高燒不退了好幾天,吃下去的東西也都會吐出來,雖然打了營養針,但如果再昏迷下去,恐怕……他的情況簡直比文生的還要糟。」嘉舍從白袍口袋抽出鉛筆在手上的紙抄抄寫寫加註了許多東西。
「又要加重營養劑的份量了嗎?」喬安娜的眼淚水在眼眶打轉,她心疼著這樣的人間煉獄,就算西奧讓她的手臂多上了好幾綑繃帶,她仍然不願放棄使西奧活下去的機會。
「對。只是再這樣下去……」「枯萎的花瓣即便澆上再多水,也無法起死回生,這件事,我們不是做了好多遍了嗎?母親。」
褐色的瞳仁閃爍著梵谷特有的琥珀亮,乾澀的花瓣落土歸根後,重新返回是上的是那嫩綠的新芽……他既不是西奧也不是文生的再生,他是梵谷的重生。
54.
半夢半醒之間,他好像看見了文生,但定了神後,卻只看見那盆垂垂落矣的向日葵,他自己也知道,那些嘉舍偷偷幫他打的營養針全拿去為其他植物施肥還比較有效益。
西奧小的時候常常會跟在文生身邊轉來轉去,那是因為西奧那般打從出生以來就存在的狂熱崇拜,而性情古怪的文生也只會對這個弟弟額外的溫柔。他還記得那時他們常常一起坐在樹下,他將頭斜靠在文生正拿著畫筆寫生的肩上,文生專注在畫本上,而西奧專注在文生上,曾經有那麼一刻,西奧總認為時間會就這樣延伸下去,讓那暖意永遠的停留在每一刻。
只是他的夢又醒了。
55(Memory).
「凱依表姐?等等,你開玩笑的吧?」被突乎其來的語言驚嚇到,稍稍的往身後的牆壁靠上。是夜,表姐因為有事而找了文生單獨談談,沒想到表姐帶了發著焰氣的一盞燈進入房間,甚至將門給帶上。
新寡的凱依與她的兒子因故借住在西奧的公寓,當西奧出門處理畫廊的事情時,文生總是會跟凱依與她的兒子一同在原野裡作畫,日子久了,面對這樣的男子,身邊沒有伴侶的凱依想當然的產生了新的情感。
「我愛你,文生。」她倒向了文生的胸膛,似乎想立刻將自己獻給對方,但文生卻只是推了開她,搖了搖頭。「對不起凱依表姐……我不能接受你。」
出乎意料的,凱依並沒有就此罷休,她面露怒容的一把將文生的左手抓住,一口氣的伸入那熊熊燃燒的油燈當中,當下皮膚被火舌大力咬下的疼痛便立刻傳入文生的腦袋,他痛得連眼淚都給飆出來,想要抽出手卻不知怎的,這女人的力氣大的跟什麼一樣。
「好痛……!不要!真的好痛……放開!」「我才不要!你說你愛我以前我都不會放開!」
霎時間原本深鎖的門被蠻力撬開,凱衣也因為驚嚇而放手,西奧將文生一把摟進懷中後怒氣沖沖的走向前甩了凱依一巴掌,他咆哮著:「離開!帶著你的孩子離開這裡!」
那依著我的臂膀啜泣的男子,就好像只有我才能救贖他似的,緊緊的將頭埋進我的胸膛,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就不該讓他們住進來,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該在凱依鎖門前發現異樣。也許是從這裡開始的,一切都變了,我應該將文生永遠的綁在身邊的。
……是我,殺死了文生.威廉.梵谷,因為我的離去,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傷害。
56.
我又醒了,這次不帶著任何的疼痛,讓我都有點感到異樣,一連下來彷彿之間我夢見了很多事情,但好像全部記得,又好像什麼都忘了。
汗水或是淚水浸濕了我的四周,我完全起不了身,這卻讓我一點都不意外,將痠疼的眼睛斜斜一瞧,原本散落滿地的向日葵枯瓣又開始冒出嶄新的嫩葉,花瓣轉而嫩黃起來。
我蹙了蹙眉,將腦袋調整到能讓我最舒服的位置,闔上雙眼……讓我做個不後悔的美夢吧,我的神,我的愛人,我的兄長,我的文生。
西奧睡了,沉沉的睡去,永遠的睡去。
57.
烏森森的雲霾夾雜著冰冷的雨滴,彷彿是注定好的般,將一切藉由相同的雨水帶走。情況是從聖誕節後開始更惡化的,在這之前西奧都曾下床走動三、四次,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罷了,之後便再也沒有清醒過了,不斷的發燒、昏迷到最後。
深幽的黑紗禮服與那天的喪服一同離開了墓園,在一切手續與儀式結束後,一起回到已失去文生或西奧的家。
「喬安娜……你真的想讓這種東西出版嗎?」手上的紙張微皺,和嘉舍面上的表情成為呼應,又繼續嘆著氣:「你為什麼要把他們的死全攬在自己身上?」
「因為我想讓西奧與文生好好的走,他們所犯的錯,由我頂著。」她垂下頭,直視著孩子琥珀色的瞳仁,晶透的淚珠不受控制的滑落兩頰。
「Slaapje, VanGogh(安眠吧,梵谷。)」
西元1891年1月25日,西奧.多魯斯.梵谷與其兄文生.威廉.梵谷永遠的安睡在瓦茲河畔歐韋的公墓中。
火焰將嫩黃的花瓣燒盡,留下誰也不知道的,梵谷的故事。
The End.